【MHA/爆轰】Licht und Schatten -2-
前文： 1
5.
唱诗班的练歌时间结束，夕阳已经西下，暖黄的光辉晕染了整座教堂。
爆豪看着轰与孩子们告别后他们四散回家，他并没有立刻回到教堂，而是在教堂的庭院里驻足了一段时间。庭院里有各式各样说不上名字的花，不管什么时候庭院里都看起来生机盎然，因为不管什么季节都会有花朵开放。
与教堂的景象截然相反的是位于这座城镇另一个方向的墓地。冬青色的墓碑不管何时都看起来十分沉重，夕阳照在那块地方就像是将血色披在了身上，不管什么时候看过去都带有几分冷意。
爆豪自然对那地方没什么兴趣，但是轰时常要为了给市民逝去的家属举办葬礼而去往那里。
刻着文字的大理石墓碑，几张代表逝者的灰白色相片，用于哀悼的色彩单一的鲜花。
爆豪并不能理解人类为什么要为死者举行仪式。作为狼人而言，死掉的同族的尸体只会被丢弃，或者在饥饿的时候被当做食物，要是费那么大力气去为一个死掉的同族做这么多事情，不如大家相互鼓励一下就算再艰难也要活下去。
他听过轰在墓地里念着悼文的声音，看过死者的家属沉默而又悲伤的表情。他只是无动于衷地在旁边待着，盯着轰毫无感情的侧脸，然后突然好奇起这个神父临死前会是怎么样的表情。
会不会有另外的神父来为他举行葬礼，会不会出现他的家人来为他送终，会不会也在这里竖起一个墓碑，上面简单几行字就概括了他作为人类短暂的一生。
然后他想，人类真是脆弱而又敏感的生物。
现在他就像被传染了一样，也变得敏感了起来。
“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的名字。”狼人站在教堂门口，注视着半蹲下来用手抚摸花朵检查情况的神父。
“这件事对你很重要？”
“哈！也亏你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来历不明的人如此放心。”
“不只是你一个人而已。说到底，我记得的名字本来就不多。”轰淡淡地说，“对我来说是好事。”
清风掀起了他的异色的头发，那双无神的眼睛此时仿佛沉淀了深不可见的墨色，恍若映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光景。
“……那算哪门子的解释。”
轰很明显没想再给他解释，他站起身来准备向教堂走去，却因为身后突然响起的马车停止的声音而驻足。
轰看不见，爆豪很清楚地看见了。四匹黑色的骏马拉着黑色的马车停在了这座教堂前，纯黑的马带着银色的铁罩，喷着白气，透露着些许不祥的气息。
这时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步下马车，后面跟着头部被黑色的布袋包裹，双手被铁链绑在身前的人影——从凹凸有致的身形来看，是个女人。
“好久不见，轰神父。”其中一个男人开口，语气里是与故人相见的熟稔。
“……”轰眯起眼睛，但他并不是在用眼睛辨别对方的身份，在对方那句打招呼的话尾音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，他才微微偏头：“我应该说过我不再干这种事了。”
“这也没办法，这个镇子里只有你一位可以为审判异端做最终弥撒的神父。”
——审判异端，最终弥撒。
爆豪清楚地看到那个女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瑟缩了一下。
“我的眼睛已经瞎了，没有办法再操刀了。”
“虽然你这么说，但我觉得你还是活得很自在的。就算没了眼睛，身体还是记得的。”男人笑了笑，用手指了指头，“脑子这里，也是记得的。”
“这是你的职责，神父。”另外一个男人冷冷开口，“判决书已经下达，今晚这个魔女就要被处以火刑。你有过为吸血鬼、狼人和魔女做过临终弥撒的经验，这个人选非你莫属。”
“——”
“好了莫里斯，冷静一点，不要吓着我们的老朋友。”男人温和地阻止了同僚态度粗鲁的发言，他的视线转移到了轰身后的人，“这是你的新教徒吗，轰？”
“并不是，只是个过来帮忙的人。”轰垂下眼眸，神色淡淡，“带他们到教堂的地下室，我去做准备工作……我知道你无聊的时候逛过整个教堂。”后面这句话很明显是对着爆豪说的。
爆豪没吭声，只是瞪着两位不速之客走到他的面前，直到男人礼貌开口：“能带我们去地下室么。”
“临终弥撒……是什么东西？”爆豪冷冷问道，双手紧握成拳。
“这是为了拯救那些堕落的灵魂。”男人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，“所谓吸血鬼、狼人和魔女，在仁慈的神眼里都是迷途的羔羊——当然，我们都一样。你该为认识轰神父而感到庆幸，他曾经拯救了不少这样的灵魂。令人可惜的是，有的灵魂不甘回归神的怀抱而拼命挣扎，甚至让他因此而献出了他的眼睛。”
“那家伙的眼睛……你知道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你话太多了。”被叫做“莫里斯”的人不耐烦地开口，“赶紧带路，时间不多了！”
6.
“她的罪名是什么？”
“研究黑魔法，实行献血祭祀，盗窃尸体，侮辱神明……这些都不是主要的，让她做出这一系列行为的根源，是因为她与吸血鬼相恋了。”
男人翻开厚厚一叠宗卷，上面写的是魔女犯下的罪行，他知道在轰面前这叠宗卷形同虚设，便耸了耸肩：“要让你的助手来帮你签字吗？”
“不用，我见过很多次这种东西，知道在哪里签字。审判官阁下。”轰语气淡淡，轻车熟路地拿过笔在每页纸的同一个地方签下名字。
“程序结束，执行开始。”审判官整理文件，向年轻的神父微微颔首，他要做的是守在教堂门口以免妨碍执行的人出现。轰拿起放在身边的黑箱子，走下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。
“三年过去了，就算眼睛不在了，你的手应该不会生疏吧。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
爆豪当然逛过这座教堂的每一个房间。轰没有跟他说过哪个地方是禁地，就算说了他也会毫无顾忌地闯进去。
所以他来过这个教堂的地下室，也曾经问过轰这个地下室的用途。只是轰对此缄默不言。
现在他知道了。
地下室看起来很久都没有被使用过了，落着一层薄薄的灰。整个空间都十分空荡，只有那座巨大的黑色十字架彰显着它的存在感。但里面并没有结着蜘蛛网之类的玩意。没有一丝生物的气息，好像连无孔不入的昆虫都抗拒着在这个地方生存。
他看着名叫莫里斯的男人将那个魔女绑上了地下室放置的十字架上。烛火燃起，女人黑色的头罩被拉下，露出了无瑕的脸。
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，轰提着黑色的箱子来到了地下室。
莫里斯很快将地下室清扫了一遍，对于虔诚的信徒来说，审判需要一个无尘的环境。爆豪没有动，只是看着做着准备工作的轰。
他将黑色的箱子打开，里面纯银的光辉泄了出来。十字钉锤、三棱钉、双细剑、钩子、牙锯……各种各样由纯银打造的刑具展现在他面前，泛着莹莹的冷光。
“现在离开这里，看我做临终弥撒估计不会很好受。”轰低声说。
莫里斯退了出去，爆豪没有动。
“会很不舒服的。”轰强调了一遍。
“你干脆说很恶心不就行了。”爆豪扯开嘴角，“然后你就要把这些玩意穿进那个女人的身体里？”
“嗯。”
“你也是这么对待那些吸血鬼、魔女……还有狼人的？”
“狼人不会到我手上来。”轰淡淡地否决，“对猎人来说，狼人的皮毛是很值钱的东西，他们不会有活着的送到我这里来做最终弥撒的。”
“……哈，真敢说。”
“神父就是这样的存在。他们一方面是引导信徒的路标，一方面是处理异端的刽子手。”轰低声说，“我不会记得生者的名字……我所记住的，都是亡灵的名字。”
爆豪愣住了。
他看着轰慢慢走到那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女人旁边，女人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存在，慢慢睁开眼睛。
“晚上好。……伊莉莎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因为触犯了禁忌，今晚要被处以火刑，我是来为你做最终弥撒的。”轰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，像是对待妹妹的兄长，“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少女轻声说，“我与他相恋了。”
“你知道他是吸血鬼。”
“我知道。但是我不后悔。我爱他，所以我不后悔。”少女眼睛里流下晶莹的泪水，但她依然努力撑起一个微笑，“神父，你要是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，就不会在意任何束缚。我爱他，我愿意为了他而死，只要他记得我，我就永远地活在他心中。
“——即便这是跨越种族的爱情，是不被神所允许的禁断的感情。”
爆豪看到轰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。
“三年前我也是这样，目送一对恋人一同离开。”轰说，“尽管那时我已经看不到了。”
他手上的钩子穿透了少女的肩膀，钉在了十字架上。
“主啊，请赐给他们永远的安息， 并以永远的光辉照耀他们。”
鲜血如花盛开，少女睁大双眼，发出了惨叫。
“天主。锡安的人要歌颂你； 他们要在耶路撒冷向主还愿。”
轰念诵安魂曲的声音轻柔，仿佛在哼唱着摇篮曲。他在刑具上抹了麻药，疼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，很快少女的身体就会因为麻药而镇静下来，然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刑具贯穿而感觉不到疼痛。
薄薄的刀片插入了她的脖颈、手臂，腹部的两侧。
凄厉的惨叫声已经变成了细微的悲鸣。
爆豪暗红色的眼睛仿佛被鲜血染成了艳丽的红。他看着轰手法精准地对那个女人进行处刑，看着那个女人身上溅出来的血沾到了他黑色的袍子上，他看到了轰的眼睛。
铅灰与碧玉。明明黯淡得随时都要被黑暗所吞没，却又像是在这黑暗的空间里摇曳的烛火一样散发着微弱的光。
“做完最终弥撒她就会被推出去，在民众面前浇上煤油，一把火烧得干净。”轰突然说。
“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，我已经……三年没做过这种事了。做这种事只会让我觉得我手上沾满了血……”他轻声说，“像是怪物一样。”
他没有流泪，只是轻轻用手抹去了少女脸上的泪水与四溅的鲜血。
“你可以走了。”轰背对着爆豪，静静开口。
他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，不知为何居然松了口气。直到他察觉到那脚步声不是冲着大门，而是冲着他的方向而来。
“等下，你要做什——”
还在痉挛着的少女的身体突然停止了颤动。紧绷的身体突然松弛了下来，像是突然进入了一场安稳的睡眠。
爆豪抽出了黑色箱子里一把银色的细剑，稳准狠地刺进了少女的心脏。
她眼中的光芒缓缓熄灭，嘴唇翕动着，一张一合：“……谢谢。”
“弥撒做完了，推出去吧。”爆豪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感情，“就说她是被疼死的，反正这里只有我跟你在。”
他随手丢下了手中的武器，然后伸手按住了轰的肩膀。轰难得瑟缩了一下，想要躲开他的钳制，却被更加用力地拉了回来。
“你说你是‘怪物’什么的？哈，真是好笑。”
爆豪咧开嘴角，笔直地望进轰没有高光的瞳孔。
“本大爷才是真正的怪物，你还差得远得很呢。”
7.
我们是神的孩子。
我们是神的弃子。
8.
“疼死了吗，真是可惜。”审判官轻轻叹了口气，“看样子你的手艺下降了呢，神父先生。”
轰带着满身的鲜血从地下室走了出来，平淡地告诉他们魔女已死的消息，身后，爆豪把十字架推了出来，然后不耐烦地示意莫里斯赶紧把它弄走。
“我早就说过，这种事现在不应该找我了。”轰神色冷淡，“我现在只是个普通的神父，没有下次了。”
“别这么说，虽然这次抓到了魔女，但与这个魔女互通私情的吸血鬼现在还没有消息。”审判官笑笑，“不管是吸血鬼还是魔女，只要违背了神的意志，都不可能再背负罪孽的身躯安然无恙地活下去。”
“说是拯救，其实跟杀人没有区别。”轰低声说。
“那要看对象是谁。”审判官说着，神情肃穆，“若是好人，神必予以慈悲；若是罪人，神必降下天罚！”
“他俩看起来像是神经病。”
爆豪不屑地对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啐了一口，旁边的轰沉默着擦着手中已经干涸的血液：“那是异端审判所的人。”他突然笑了起来，“你说的没错，确实是一堆神经病。将神的慈悲为怀放在嘴边，却又随心所欲地将与他们信仰相异的人肆意残杀。”
“你也是他们的人？”
“以前是。”年轻的神父脱下了行刑用的黑袍，“现在只是个普通的神父。”
原本安静的街道突然躁动起来，异端审判所的人将已死的魔女绑上十字架游街示众，最后那具尸体会被推到街道中心，浇上煤油，然后执行火刑。冲天的火光象征着又一个魔鬼被神的光辉埋葬，魔女不会有坟墓，更别提墓碑，她们的家人会与她们脱离关系，并以她们为家族的耻辱。
“三年前我做了我本该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处刑。那是一对同性恋人。在神的规则里同性相恋是不被允许的行为。按照律法他们将被处以火刑。”轰脚步轻轻走下台阶，“当时他们只抓到了一个人，另外一个似乎丢下他的恋人逃走了。当时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们的愚蠢，有的人甚至为那个人的恋人抛弃了他而感到同情。直到我给他做临终弥撒的那一天，他的恋人从下水道潜入了处刑室，然后在我面前摔碎了他不知道是从哪个炼金术师那里得来的毒气瓶……我的眼睛就是那个时候瞎的，当时我被及时拖出了处刑室，在那之前我看到了他们两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……他们两个一起死在了那个处刑室里。”
“……真是感人的故事啊。”
“自那以后我眼睛彻底瞎了，医生说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恢复光明了。然后我申请离开异端审判所做个普通神父，大概是为了补偿我，他们在这里修了一座教堂……连带着作为处刑室用的地下室都给我修了一个。”轰面无表情地陈述，仿佛在讲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故事。
但是爆豪分明看到他眼中封冻的寒冰突然崩塌，泉水缓缓流淌，眼神迷茫得如同初生的婴孩。
谁是无辜之人，谁是有罪之人。
谁会升入天堂，谁会堕入地狱。
没有人知道答案，只有上帝知道答案。
“喂。”他突然出声。
轰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。
“爆豪。”他说，“我的名字是爆豪胜己。给我记住这个名字。”
“我说过的，我不会记住生者的名字。”轰说话的语气带上了一点疲惫。
“那我就成为你记住的第一个活人的名字。你死也要给我记住。”
这没头没脑的对话让轰确实呆了好一阵子，他一时半会儿没弄明白爆豪的意图到底是什么。
“轰。”爆豪说，“叫我的名字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你，真奇怪。”
轰沉默了很久，歪了歪头，他嘴唇一张一合：
“——爆豪。”
——To be Continued.